我和谢明辰在一起时,他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。
朋友们都劝我别傻,说我这条件,找个富得流油的男人不是难事,何必跟他吃苦受累。
现在他成了资本追捧的谢总,周围人又换了说法,说我不过是下手快罢了。
不然以他现在这地位,身边莺莺燕燕多的是,哪还能轮到我。
连我妈都倒戈相向,劝我收起脾气,别太强势,跟了他这么多年,不能最后两手空空。
我忍不住顶了一句:“他不提结婚,难不成还得我开口求他娶我?”
1
“你这脾气迟早要吃亏!”我妈恨铁不成钢地说,“不哄着他点儿怎么行?自己栽的树还能看着别人来乘凉?”
我懒得争,只觉得心口发堵。
为什么这段长跑恋爱里,盼的是我,失望的也是我,到头来还得我暗示明示催他做决定。
“行了,回去别跟他闹,他也是工作太忙,才没来送,又不是故意的。”
爸妈大老远来看我一趟,我原本打算好好秀一把恩爱,让他们放心,结果这男朋友除了第一天来接机,后面几乎全程消失,忙着他那狗屁工作。
今天临别吃顿饭,谢总终于肯露面,结果菜还没上齐就借个电话溜了。
都这样了,我妈还一副怕我闹脾气的样子,替他说话。
想到爸妈这一趟连酒店都自己先订好,生怕给我添麻烦,我就心里不是滋味。
在安检口,看着他们在人群中慢吞吞地排队,那背影让我一阵心酸,眼眶顿时模糊一片。
天知道五年前,我是怎么狠下心离开爸妈,跟着谢明辰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的。
晚上送谢明辰回来的,是他的新秘书。
她费劲地架着醉醺醺的谢明辰站在门口,“姐,麻烦让让,我把谢总扶到沙发上。”
自打我从公司退下来,很多人事变动我都不清楚,也没人告诉我,他的秘书已经换成了这么个年轻妹子。
总裁秘书这职位,放公司里都算高层。
2
我记得谢明辰上一个秘书,是个有五年经验的海归,专业能力没得挑,酒桌上也从不掉链子,至少从没让他醉成这副德行。
“您别怪他,都是我酒量太差,谢总是替我挡酒才喝成这样的。”
陈澄一脸愧疚,语气真挚得能感动评委。
我听着都快笑出声了。
老板帮秘书挡酒,秘书帮老板解释,这互动感情戏都不敢这么写,要不是我男朋友主角,我都想投稿了。
当然我也没那么小气对个小姑娘发火,只是淡淡点头,客气送客。
但陈澄没走,眼睛直盯着沙发上哼哼唧唧的谢明辰,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。
“还有什么事?”
“谢总喝多了胃肯定难受,您给他冲点温水加蜂蜜,能舒服些。”
她那关切的眼神,搞得我像个不称职的照顾者。
我敷衍了一句:“家里没有。”
“有的有的。”陈澄说得自然极了,好像她才是这家女主人似的,“厨房顶柜第二层,就有一大罐。”
我笑着问:“你来过?”
3
要是换成七年前的我,肯定早就端盆冷水把谢明辰泼醒,逼着他一字一句给我说清楚。
可如今,我只是语气平静地让陈澄走,然后默默替谢明辰脱掉西装外套,搀他上床。
用热毛巾给他擦脸的时候,我忍不住冒出个念头:要是七年前的他,绝不会让我这么难堪。
那时候的他,只要我答应和他在一起,就能高兴得夜里做梦都在傻笑。
会像傻小子似的,一遍遍地叫我名字,“岁岁,岁岁,你看我们名字多配。”
有次我心血来潮翻了他的手机,还故作娇嗔地嘟囔:
“不是说谁都别想翻男朋友手机还能活着出来吗?结果啥都没。”
他一脸无辜:
“你想看到啥?我哪有前任,初恋就是你,暧昧对象都没有,微信头像都是你。”
他手机里记满了和我有关的日子:我生日,我生理期,我们认识一百天,在一起一百天纪念……
仿佛我们每一天都值得庆祝。
如今却只能从他醉醺醺地往我脖子里蹭、让我要给他拍背的依赖中,才能捕捉到一点从前的影子。
4
换上那身笔挺西装的谢总,从头到尾吃早餐时眼睛都没离开 iPad,像是网上的一堆事比坐在对面的我重要得多。
我一大早煮好的醒酒汤,就那样放在他手边,一点点变凉。
看着他淡漠无波的脸,我竟突然想开口问他:要不要换成蜂蜜水?
“昨晚的事陈澄已经和我说了,只是之前一个酒局我喝多了,她送我回来一次,你别多想。”
他终于抬眼看我,说得理所当然,好像要是再追问下去,错的就是我。
我一口一口舀着白粥,没胃口,“你秘书不能喝酒,你总带她去酒局干嘛?”
“那小姑娘我哪舍得让她喝。”
他护着她的意思太明显了。
我苦笑着,心里不禁想,他是否还记得,以前我陪他谈客户时,也只是个小姑娘。
那时喝坏的胃,到现在还不能碰辣,曾经爱吃的东西都一一戒了。
他微微皱眉,走过来亲了亲我,
“乖,别胡思乱想。我下周要出差,7号到9号,帮我收拾下行李,好吗?”
“7号到9号?”我抬眼看他,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期待他能想起,这几天里有我生日。
可他只是看了眼手表,“我该上班了。”
5
谢明辰要带的不多,一个中号行李箱都还空着,我盯着那块空位,犹豫着要不要塞几件自己的衣服进去,陪他一起去。
要是他那天忽然想起了,我可不想隔着手机听一句“生日快乐”。
正在这时,他从沙发上站起来,踹开脚边的柜子,拿出医药箱,翻出一盒药扔进了行李箱的空档里。
我一看,是晕车药,“你不晕飞机,带这干嘛?”
“陈澄要的,她说来不及准备了。”
这话让我气得血往头顶冲,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发作。
就公事来说,这次是公司重要客户的十周年庆,谢明辰必须到场。
可陈澄这种没任何背景的新人,去那儿干嘛?
她能拉来大客户,还是能跟同行套话探消息?
“让她去见见世面,之后也能独当一面。”他这样说。
话倒说得漂亮。多少人投简历挤破头,多少人拼死拼活就想往上爬,怎么就轮到她去见世面了?
怎么还得劳烦谢总亲自带着从零教起?
我压下心里的火,吸了口气:
“还是我陪你去吧,这种应酬太多了,小姑娘应付不了。”
“你身体不好,在家歇着吧。乖,等我回来。”
嘴上说得是为我好,眼神却连瞧我一眼都吝啬,还没等我回话,他就低头玩起了手机。
脸上带着笑,眉眼温柔。
我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,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我身边,却把心和眼神全留给别人。
6
生日当天,我整整坐在家里一天,手机隔三差五响个不停。
有父母和朋友的祝福,有商家发来的促销短信,有各路柜姐柜哥说给我准备了礼物,甚至还有两个熟悉的客户打来电话寒暄。
唯独没有谢明辰。
我从白天等到天黑,街灯亮起,又等到这一天如常过去。
临近零点的最后一通电话,是这次周年庆的客户打来的。
“岁岁,生日快乐。”林昭低沉磁性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,带着点说不出的落寞,“怎么没来啊?我盼你好久了。我可是亲手写的邀请函,你都不给面子。”
我什么时候收到过邀请函?
瞬间便明白,大概是被谢明辰截下了。因为“亲手”,因为“特意”。
林昭以前确实追过我。
难怪谢明辰死活不让我陪他去出差。
可那事都过去多久了……
我哭笑不得,也只好替谢明辰圆场:
“谢谢林总厚爱,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“是我不对,本想着大家聚一聚,特意定了今天活动,没想到你不能来,还害谢明辰没法陪你过生日。”
“没关系,我不介意。”我敷衍着要挂电话,谁知他突然笑了声。
“那要是我说,他的秘书进了他房间快一个小时没出来,你也不介意吗?”
7
我一向不爱查岗,以前谢明辰去哪儿都会主动报备,我根本用不着问。
而且我一直觉得,女人带人去酒店抓奸太可怜,男人都那样了还争什么?
可轮到自己身上,我竟还想,是不是哪儿搞错了?
可电话一接通,传来的却是陈澄的声音。
“让谢明辰接电话。”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。
陈澄声音听上去又无辜又做作,“谢总已经睡着啦。”
“叫醒他。”
“我不敢呢。他睡得好熟,像个小孩子一样,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。”
陈澄那娇娇弱弱的语气,仿佛此刻她有多被动。
“那你想干嘛?”我已经懒得装好脾气,“是打算爬床还是陪睡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他力气太大了……”
“那我建议你把手剁了。”我彻底失去耐心,冷声道,“陈澄,我最后警告你一遍:现在,立刻,马上,从他房间滚出来。不然,你失去的绝不仅仅是这份工作。”
8
次日,谢明辰终于给我打了电话。
不是因为想起我的生日,也不是为深夜独自待在他房间的那个女人道歉,而是来质问我:为什么一大早就通知HR开除陈澄。
“你跟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呢?”他语气里满是不屑,暗示我小心眼。
我忍不住反问:“你是觉得我不该打扰你们俩的相处时间?你这是春宵一度吧?”
“你到底在胡闹什么?我真跟她有什么,你以为我会让你知道?别整天瞎想了。”
“你现在衣食无忧,开人也随便,可有没有想过人家没了工作,连下个月房租都交不起?”
“你知不知道,那个小姑娘接到HR电话后吓得哭了一早上……”
“岁岁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谢明辰每句话都像刀子,扎进我心口,痛得我深吸好几口气才颤抖着开口。
“谢明辰,我说过陪你去是你不同意,我才没跟着。你非得带个对工作毫无贡献的小姑娘,你觉得我能看着你们俩清清白白?”
“你倒是清清白白?说得义正言辞。”谢明辰刻薄地回击,“你来这里干嘛?来见你的旧情人?”
我一口气憋住,差点站不稳。
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,电话那头突然沉默,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。
谢明辰开口前,我挂了电话。
我从没想到,当年我拼命争取的合同,在他眼里竟如此不堪。
公司最艰难的头两年,走错路线,撑不下去。
9
林昭那份合作合同,几乎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我们死磕很久,价格一降再降,林昭还是不满意,最后还要求我陪他去考察北方市场。
那趟三天两夜的出差,回来后林昭就签了合同。
谢明辰从没问过,我以为不需要解释,我怎么可能亏待他。
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或许谢明辰根本不相信我清白,甚至可能是假装大度才容忍我这么多年。
我记得那年北城的夜晚,林昭开玩笑说:
“以我了解谢明辰,这回去之后,不管你跟我有没有什么,在他心里都是发生了。”
我信誓旦旦说:“不会的,我相信他,他也信我。”
结果打了自己一个大脸。
10
我关掉手机,不想待在家。
这房子是我们搬到这座城市后的第三处住所,比起他现在的身价,算是简朴了。
这些年忙着创业,他也没提结婚的事,更没换更大的房子。
虽说算个家,搬进来后我还用心布置软装和花卉,把它弄得温馨舒适。
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越来越多时间里,只有我一人守着这房子。
空荡荡的,像破了个洞,漏风,越来越冷。
谢明辰那些刻薄的话里,最伤我不是不信任,也不是他为陈澄辩解,而是那句简单的“你变了”。
仿佛现在所有发生的事都是我的错,都是因为我变了。
可我不是天生这样,也曾单纯,烂漫,无知。
我是为了他才变得强势、严厉、世故。
在公司他唱红脸,我就得唱白脸,很多事他不便出面,我就成了那个坏人。
像林昭那样明显图谋不轨的男人,以前的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。
可那时他手握公司生死,我不讨好他,公司就得倒闭。
我明明每一步都对得起谢明辰,为何走到最后,他却说我不再是他曾爱的人。
把我的天真耗尽,却说我变了,还想找回那个未曾打开的我。
哪有他这么欺负人的?
11
我搭了最早的高铁回学校,路过我们曾接吻的操场,吹风的天台,牵手的跑道。
记得他少年时的梦想,幼稚又狂妄,那时我真心相信他一定能实现。
后来我放弃一切陪他一步步实现梦想,却真的失去了那年的他。
两天后我回来,按密码时门忽然从里被打开,谢明辰冲出来紧紧抱住我,
“你去哪了?手机也不开,我找了一天。”
我能感受到他的担心,胸口剧烈起伏,紧紧环住我的手。
但我没有力气回抱,也没挣开他。
谢明辰似乎感觉到我的冷淡,松开我,小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我不知道他对不起什么,是对他说的伤人话,还是忘记我的生日,或是别的。
我也不在意,淡淡回了句“没关系”,拉开他的手,往里屋走。
谢明辰诚心求原谅,买了个迟到的蛋糕,我勉强吃了两口。
他似乎没想到我配合,愣在那里,继续说:
“陈澄已经辞职了。之前是我考虑不周,才让你误会,但我跟她真的没越界,你知道我不会骗你。”
“好。”我本想说没关系,谁都可以,因为我好像真的不在乎了。
但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缠,这没意义,“还有别的事吗?”
12
谢明辰愣住,大概他满腔的歉意和懊悔,被我平淡一问,像打在棉花上。
我淡然接受,话题就此结束,他后面许多话也没说出口。
“没事。”他最后挤出两个字。
那段时间谢明辰算是挺体贴的,工作突然好像轻松了不少,下班还能回家吃饭。饭桌上,他也不再只顾着手机,偶尔还会找话题跟我聊聊。
那天我正在更新简历,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的,也不知道他在我背后站了多久。
直到他开口问:“你要找工作?”
“对啊。”我合上笔记本,准备去做饭。
他却拉住我的衣角,满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,“你不打算回公司了吗?”
一年前我从公司退下来,一方面是真的身体不好,另一方面是这些年帮谢明辰做了太多“坏人”,得罪了另一位合伙人。
那位合伙人是技术大牛,新项目研发都靠他带头,谢明辰自然得罪不起。
当时关系僵了,我就借口身体,暂时退出公司,算是冷处理。
这一年谢明辰也没闲着,经过多次运作,他现在已经不受任何人限制。
但我已经不想回去了。
“公司你也打理得挺好的,有我没我,真的没差。”我平静地解释。
“怎么能没差?如果你休息够了,想工作了,回来帮帮我不好吗?”他不死心。
我摇头,“我想做些自己专业范围内的事。”
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还想劝我。
我说出一个让他没话说的理由,“别忘了,我最初的梦想,是做金融分析师。”
而不是做他的HR、财务、公关,或挡箭牌。
谢明辰嘴唇微抿,最终无奈沉默。
因为他知道,如果我想重拾搁置的梦想,他是最没有资格阻止的。
13
谢明辰的刻意体贴没坚持超过一个月,毕竟他是日理万机的谢总,哪有闲功夫在家。
我也没时间管他忙不忙,我忙着跑各个面试。
有一次走在路上,有人递给我一张驾考传单,我低头看了看,然后就预订了最快的私教课程。
大学时我就想学车,但当时正好爆出一起严重车祸,谢明辰担心我开车出事,劝我别学,说以后去哪儿他都会送我。
我信了。
直到那次爸妈千里迢迢过来,谢明辰在践行宴上提前走人,送机也没去。
我只好带着爸妈打车。
让一对五十多岁的父母顶着烈日,手提大包小包汗流浃背地站在路边,那一刻,我多么痛恨自己,居然真信了一个男人会开车陪我一辈子。
去4S店看车时,我碰到一个熟人,假装随口问销售:
“那个打单的小姑娘业务好像不太熟练,怎么就让她上岗了?”
“谁知道啊,听说是哪个大佬安排过来养老的,经常出错还说不得。”销售无奈,“不过放心,我找别人打单。”
我忍不住笑,说是辞职了,原来换地方养老了,谢明辰对自己关心的人护得真紧。
晚上谢明辰有饭局,喝了酒才回来。
我正打算煮解酒汤,最后嫌麻烦,打开橱柜,第二个格子里果然有大罐蜂蜜。
我冲了杯热水递给他,他倒是喝得挺舒服。
我忍不住冷笑,他莫名看了我一眼,又瞟了空杯,才反应过来我故意翻旧账,脸色一沉,不高兴我提起那事。
我偏要问:“她辞职后去哪了?”
“我怎么知道?”谢明辰意识到语气重了,压了压情绪,语重心长劝我,“得饶人处且饶人,她又是个小姑娘,没啥背景资源,你何必这么较真呢?”
我冷笑,不再回应。
不知是不是心虚,谢明辰没走,反倒陪我看了会儿电视。
八点档的狗血剧正好演到男女主历经坎坷,终于喜结连理。
男主向女主求婚,电视里女主泪光闪闪,电视外,我们谁都没说话。
我无表情地换台,调到财经新闻。
我想,这大概是最后一次,我意外提起结婚,他却刻意回避。
14
提车那天,谢明辰本说陪我去,结果还是放我鸽子。
我以为他公司有急事,谁知到了4S店,那个销售员八卦地告诉我,那个养老打单的小姑娘突发阑尾炎请病假,背后的金主不简单,开辆宾利来接她。
我点头表示理解。
一个人不能分成两个人用。
一个已经出现的病症,比起低概率的车祸更紧急;一个刚入社会、远离家乡的小姑娘,比起一个经历风霜的奔三女人更需要保护。
销售还担心我,说办完手续她送我回去。
我谢绝了,“不用。”
我总得自己上路。
我开得慢,后车一路按喇叭,花了三倍正常时间,才安全开回家。
停车时才发现,马路上开车不算难,倒车入库才是大难题。
我来回试了好几次,不是歪了就是斜了,正急得满头汗时,突然有人敲车窗。
是谢明辰。
他比我还早回来,看来陈澄那阑尾割得挺利落。
他让我下车,自己上了驾驶座,一口气帮我倒进了车位。
一起上楼时,他问我,怎么不打电话让他下来,还是邻居在业主群里发视频,他才知道我卡在那里了。
我愣住了:刚才倒车时焦急无助的半小时里,我竟然一秒没想起他。
也许这些年他多次缺席,我对他的依赖已经完全没了。
他只是随口问,没等我回答,就低头看手机去了。
电梯从负一层到顶楼的十几秒,他一次头也没抬。
我就看着他,看他盯着屏幕打字,嘴角勾出若有似无的笑。
看他把和我相处的时间,大方地分给了手机里那个让他开心的人。
我想起很多事。
创业刚起步时,为了省钱,办公室租在居民区一个小两居室。
我们把墙上的污渍刮掉,一点点贴上公司名字。
有个字不小心扯破了,我用口红把裂痕涂了遮掩。
他说要给我买支新口红,我傲娇摇头:“财务总监不同意,可以改成用A4纸贴。”
他眼里满是疼惜,拉着我手说:
“岁岁,要是我们公司活下来,我就娶你。”
后来公司真的挺了下来,融资从A轮到C轮,但他好像把娶我这事忙忘了。
电梯“叮”一声到顶楼,我先走出电梯,只留下一句:
“谢明辰,我们到此为止吧。”
15
谢明辰进来的时候,我已经把行李收拾妥当。
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压着怒火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字面上的意思。”
谢明辰的眼里满是震惊,“为什么?这段时间我还不够努力吗?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?我都说了很多次我和陈澄没关系,现在人也开除了,你还要闹?”
看着他一脸受委屈的样子,我忍不住笑出声。
男人真是种奇妙的生物,脸面和实质都想要,干尽了糟心事,最后还摆出副无辜模样,好像是谁对不起他似的。
那种一寸寸的失望,是怎么积攒起来的?
大概是某天晚上,我路过停车场看到他的车停着,却迟迟不下车,我才明白他所谓的忙,其实就是回趟家洗个澡顺便睡觉。
又或者是我电脑死机去借用他的电脑查资料,输入我生日却显示密码错误——他忘记我的生日,其实早有预兆。
其实我从没真的在意那个小姑娘,毕竟他如今身价摆在那里,想贴上来的女孩一茬接一茬,我防不胜防,也不该是我来防。
我只是希望自己能被认真地爱,被好好地对待,而不是在这个家里像摆设一样,哪天碎了,都没人第一时间发现。
我走到客厅,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盒子,打开递给他。
里面是我们曾经拍过的照片,但现在几乎每一张都被撕裂成两半。
“这些是我生日那天翻出来的。每一张照片我都记得拍下的情景,也都在提醒我,我们曾经有多相爱。
那天晚上我问自己:赵岁岁,这个人都这样对你了,你为什么还不离开?
我回答:舍不得,曾经太好了。
是这些照片拽住了我。所以那天起,每次我难过,就撕一张。等撕完了,我就彻底离开。
你知道吗?其实也挺经不起撕的,因为我们后来再也没有合照了。
16
最讽刺的是,我快撕完了,你竟然还一点都没发现。”
看着谢明辰盯着那一箱破碎的回忆,眼圈通红,脸上一副要崩溃的表情,我竟然有些痛快:就算爱过,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疼。
我伸手从里面拿出唯一一张完好无损的照片,怔怔地看了一会儿:
“这是我们最后一张合照。
那次是客户拖款,我陪你熬到半夜才拿到钱。回去路上我在出租车上睡着了,你没叫醒我,把我包挂在自己脖子上,背我一路回家。
那段路很长,我在你背上醒来,在路灯下拍下我们并肩的影子。
那时候,我以为我会陪你走完这一生。
真美……也真可惜。”
我手指一紧,谢明辰察觉了,急忙伸手来抢,“别!”
我反手一扬,盒子里的照片碎片顿时飞得满天都是,打乱了他所有的目光。
他慌乱地去抓,却怎么可能拦得住已经坍塌的一切,快不过命中注定的决绝。
“刺啦”一声,我撕下最后一张照片,扔入那些飞舞的碎片里。
“谢明辰,我们到此为止。”
17
我回到原本规划的路上,在一家券商拿到了offer,虽然职位只是实习生。
以我将近三十的年纪,接受这个头衔确实需要点勇气,特别是在我第一次走进领导办公室报到的时候,那种别扭感更是强烈。
因为坐在老板椅上的顶头上司,竟是我大学时小两届的学弟——贺子恒。
如今金融圈的内卷早就超乎想象,校招都起步于清北复交的硕士,社招更是要求苛刻。
我一个多年没碰专业的本科生,能有这个机会实属幸运,已经没资格挑三拣四。
可一想到曾经在我后面跟前跟后问问题的学弟,如今成了我的上司,心里还是有些自卑。
在我离开的这些年里,这个圈子早已风云变幻,没有人原地踏步。
好在贺子恒眼里没有怜悯,也没给我自怨自艾的机会,直接布置任务:
“学姐,我要你做一份新能源行业的深度研究报告,外加政策影响分析,一周之内搞定,行吗?”
我当场愣住,深度行研这种级别的东西,居然交给我一个实习生?
这节奏也太跳了吧?
贺子恒挑了挑眉,认真地说:
“你以前教过我一句话:目标如果是月亮,才有可能打到星星。目标只是星星,那可能什么都打不中。况且……学姐,你以前操盘过德威这种公司,行业经验丰富,我怎么可能真把你当实习生?”
我一愣,接着释然一笑,活得越久,反倒越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。
我当然不是普通的实习生,我的同龄人都在一线金融机构身居高位,资源随手拈来。
虽说中断了专业工作,但这些年我亲身经历一个公司从零起步,这些经验,全都没白费。
在贺子恒的“拔苗助长”下,我很快转正,并在核心小组承担了重要项目。
谢明辰来找我的时候,阵仗大得惊人,他居然带着投行部老总,穿过重重目光,直接走到我工位前。
18
他自然地把手搭我肩膀,笑着对老总介绍:
“这是我公司的合伙人,也是我女朋友。”
我看着他那副失忆脸,几番犹豫,还是没当众拆穿他。
我强笑着跟老总寒暄,他却得寸进尺靠近。
他贴近我耳边,轻声说:“晚上一起吃饭。”
我身子本能地僵了一下,却不能反抗。
“你到底想干嘛?”在公司楼道,我压着怒气看着他。
“公司要上市,我过来打个招呼。”他眼神飘忽,明显心虚。
“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。”
谢明辰声音一低:“我没说同意分手。”
“你脑子有毛病找医生去,别来缠我。”我懒得多废话,扔下一句转身就走。
“你不是想结婚吗?”谢明辰像下了什么决心般喊道,“那我们结啊,你现在就回家拿户口本,我们立刻去民政局!”
我缓缓回头,看着这个仿佛施舍般开口的男人,鼻子一酸,眼前模糊一片。
这七年里,我有多盼他求婚?
我会偷偷关注那些结婚博主,收藏我喜欢的场景和布置,想着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。
我会无意提起谁在哪儿办婚礼,期待他接一句:那我们也去那儿吧?
每次他突然叫我出去,我都忐忑不安,怕自己穿得不妥,被突袭求婚。
每逢七夕生日这类节日,零点一过我心里都一阵落空:原来还是没有惊喜啊。
19
我一直在等,直到期待耗尽、只剩灰烬。
可这一刻,我真的太难受了。
原来他一直都知道,他只是不愿意给。
谢明辰慌了,手足无措地想擦我眼泪,“岁岁,别哭。”
我侧过头躲开,眼神冷淡看着那面白得刺眼的墙,一字一句:
“谢明辰,如果你还有点愧疚,请不要再出现。”
他的闹剧很快在公司传开。
投行部的同事时不时借着上市工作的名义来找我。
几轮下来,公司里开始议论纷纷:
“怪不得升职这么快,原来背后有人啊。”
“都快成上市公司老板娘了,还来这儿跟我们抢岗位?”
“注意点吧,人家投行老总都要给面子,说不定哪天真成你上司。”
走在公司里,处处是探究的目光。
这些流言像一张无形的网,把我所有的努力都归结成某种关系,让我永远甩不开“谢明辰”这个名字。
我第一次,想要跟他彻底斩断。
我把转股协议发到他邮箱,全是基础价格,清清楚楚写明我要出让全部股份。
谢明辰的电话几乎马上打来:“你要退股?公司都快上市了你现在退股?”
“能签就签吧,你不亏。还有,让投行的人别再来烦我。”我语气平静。
“赵岁岁!”他气急败坏,“公司是你一手带起来的,你说放就放?你非得跟我撇干净?”
“公司以后跟我无关。”我停顿了一下,“你也一样。”
20
等谢明辰和投行部签完合同,我就正式答应了贺子恒的邀约,跳槽进一家顶尖私募。
他得知我刚签完那边协议就立刻跳槽,怒得连打十多个电话。
我干脆拉黑,只在邮件里催他配合转股流程。
他一开始发些乱七八糟的“情感小作文”,不见我回应,又转而发一堆上市后致富的文章,旁敲侧击劝我别退股。
我当然知道现在退股不划算,可公司从券商入场到正式上市,少说一年起步;就算上市了,原始股东也得锁三年。
我不想再被他这张网困住这么久。
而且,我已重新站在金融行业的塔尖,财富自由对我来说,只是时间问题。
他拒不配合,我干脆直接找上第二大股东,看他是否有意收购我手上的股份。
风声很快传到谢明辰那儿,他换了号码打给我,语气带着疲惫和苦涩:
“岁岁,你真的要联合别人对付我吗?”
谁都不会拒绝一家即将上市公司的股份,尤其是公司第二大股东。可这也可能让谢明辰失去控制权,公司也将陷入纷争,对他来说无疑是场灾难。
我沉默了一下,冷声回应:
“我一定会退出公司。你不想要股份,还有别人想要,你自己考虑清楚。”
谢明辰呼吸一滞,声音都抖了:
“岁岁,我真的很努力想留住你,你看不到吗?我让你失望可以,可公司没有!它是我们一起养大的孩子,你能不能不要这样,把一切都割掉?”
“我们没必要再有联系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我愿意优先转让给你,但必须立刻。”
21
转股所需的资料得交到税务局,本来这事可以交给财务跑腿,但谢明辰坚持要我们两人亲自跑一趟。
想着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,我便答应了。
谢明辰比我先到,今天他没穿西装,只是一件有些泛旧的白衬衣,肩膀挺拔把衣服撑得平平整整,袖子挽起到手肘,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,风一吹衣摆飘起,看上去格外清瘦。
远远看过去,他这一身打扮甚至有几分少年气,完全不像他现在的年纪,只是那张脸上的落寞格外明显,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意。
我还没开口,他就像有所察觉般抬头看我,隔着老远跟我四目相对。
那一瞬间,我几乎错觉自己还在七年前,他站在教室外等我下课。
我瞟了眼他手中那支烧到一半的烟,终究没说出什么责怪的话。
“走吧,进去。”
在资料桌前填转股表时,谢明辰连着写错好几张,不是数字填错就是字写错,我只好一把将他推开,自己填好内容再签字。
他站在一边怔怔看着我,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,“我们这样,是不是像在办离婚?”
我懒得理他,专心填表,接着从他文件袋里拿出资料交给窗口的人,对方翻了翻,语气不耐,“还差两张资料。”
后面排着人,我只好拉着谢明辰先出来,到税务局门口,语气平淡地说:
“打电话叫财务把资料补过来。”
谢明辰挠了挠鼻子,闷声道:“财务出差了。”
“谢明辰!”我终于憋不住火,“你到底想怎样?!是不是下一步你要说忘了带身份证,或者手断了没法签字?你这样做有意思吗?”
他年薪几十万请的财务,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失误?我连戳穿他的小算盘都懒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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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明辰低着头,有些尴尬,却还是不死心地纠缠:“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了吗?”
见我没说话,他猛地拉住我的双手,按在他胸口。
“可我还是爱你。你离开越久,我越明白我放不下你。你让我怎么办?我头痛了只想你拍背,宿醉醒来想喝你煮的醒酒汤……我想你想得快疯了,我该怎么办?”
他还真把这当离婚场合了。
我一把甩开他的手,丝毫没回应他的表白,语气冷淡:
“去把资料搞清楚。我还有事,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他眼中的光在那一瞬间,彻底暗了下去。
其实今天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,他穿的是大学时我送他的那件衬衣,我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翻出来的。
说我毫无波动不现实,只是我不想给他机会继续纠缠,才故意假装没看见。
但说到底,心还是被扰乱了。
解忧良方,只剩工作。
跳槽跟着贺子恒干之后,工作节奏比以前更紧。因为私募不光要研究二级市场上的上市公司,还得在一级市场上挖掘潜力企业,提前投进去,等着公司上市后收割红利。
我火速适应着一级市场的节奏,贺子恒却告诉我一个哭笑不得的消息——
老板对德威感兴趣,想趁它上市前捞一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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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其实刻意没提过我和谢明辰的旧情,但简历上毕竟不能空白五年,写的全是我在德威的工作经历。
老板对德威感兴趣,我自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选。
我几乎找不到理由推掉这个项目。
“你要是觉得不舒服,我再想办法跟老板说。”贺子恒提议,眼神里却满是为难。
我清楚得很,我们才刚到这家公司,需要好好表现,这节骨眼上可没资本挑挑拣拣。
“没事。”我笑笑,“我来做德威的尽调,确实比别人快。”
毕竟人熟,事更熟。
面谈德威高管时,不少人一开口还叫我赵总,搞得这尽调像是在听工作汇报。
我咬牙忍着尴尬,用尽调员的身份,一项项把该问的问题问完。
最后轮到谈的,是我从前共事最久的HR总监,我们私交也还不错。
要不是她当初听我一声吩咐,谁敢越过谢明辰直接把他的助理炒掉?
可惜她这次根本没把访谈当回事,倒像是来对我诉苦的,一本正经地说谢明辰这段时间状态不对,以前拼命干活的人,现在秘书都常找不着他,上回还跟客户起了冲突,丢了个大客户。
我一边记录这些可能影响估值的重要信息,一边对她的好心劝慰不置可否。
至于丢掉的那个客户,我想都不用想——八成是林昭……真是白费我当年为维系那关系下的功夫。
所有高管谈完,我还得面对那个避无可避的CEO。
谢明辰的办公室我太熟了。我们曾无数次在这里挑灯夜战,为一个产品设计的细节争得面红耳赤。
这是我真心想让它发展好的地方。
所以即便转让股份时可以找个出价更高的买家,我也从没想过把公司易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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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不管是作为二股东的基金,还是虎视眈眈的技术总监,都比不上谢明辰对这家公司的全心投入。
他是德威最合适的掌舵人,前提是他别瞎折腾。
我例行公事般提出疑点:
“谢总,关于贵公司与林氏集团终止合作的事,请问您这边有什么合理解释?”
谢明辰脸立刻沉下来,“他觊觎你,难道还不够?”
我深吸了一口气,强压下火气,没再多说,笔记本上写下:公司负责人情绪波动大,决策不稳定,可能影响公司长期发展。
该问的都问完,我合上笔记本起身准备离开。
谢明辰追上来,拉住我手,“岁岁,我们再聊聊,好吗?”
玻璃墙上的百叶窗没拉,外头不少人目光扫进来。
我不愿闹得像拉扯纠缠,尽力保持访谈应有的体面。
挣脱他的手,我没再坐回去,“你说吧。”
他只得站着跟我讲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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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岁岁,这几天能在公司看到你,我真的太开心了。你在开会,我会故意从会议室门前经过好多次,只为多看你一眼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真的以为回到了从前,你总在替我处理我懒得应付的人际麻烦……我想过,如果当初你没来公司,选择走你自己的职业路,也肯定很优秀。可如果我没有你,我不可能走到今天……”
我打断他:
“过去的事,我从来没后悔过。创业这条路九死一生,我们能坚持到现在,谁都没亏。我拿到了我该拿的,也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……公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干什么。”
他还想说什么,眼里情绪浓烈,我却再无心回应。
谢天谢地,这时我手机响了。
是之前买车的4S店打来,问我啥时候去做保养。
“马上。”我回完电话,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。
我直接挂断,接着手机弹出一条短信:“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?”
不能。
我撇过头,加快了车速。
等红绿灯时才发现谢明辰的车紧跟在后面。
他一路尾随,直到4S店。
销售员接过我的钥匙,介绍完保养项目后,领我去休息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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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大厅时,我无意间瞥见另一处工作台那个熟悉的身影,猛然想起这地方——
真是巧得让人无语。
还没等我开口,谢明辰已经快步穿过大厅朝我走来,格外扎眼,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。
果然,谢明辰刚走到我面前,就被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叫住:“谢总!”
金主驾到,陈澄哪里顾得上工作,甩下手里的单子冲过来,“你终于来看我了!”
谢明辰尴尬地站着,退了两步,眼神慌乱地扫向我。
我在远处看着这一幕,冷笑一声,跟着销售员进了VIP休息室。
休息室谢明辰进不来,车保养完出来时,他已在我车旁等着。
他皱眉,无奈地说:
“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了?我知道你误会了,我只是给她安排了份工作,别的什么都没有。”
我无所谓地笑笑:“随你便。”
他伸手按住车门,不让我上车:
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?给我个解释的机会?”
4S店人来人往,我不想当众演戏,只好让他上车说个够。
密闭空间里,他声音微微颤抖:
“我对她好,只因为……她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你。”
我冷笑:“别拿我开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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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像那个没受过伤的你!我没保护好你,想在她身上补偿。我总护不了你,总让你牺牲,可你以为我心里就舒服吗?你以为我答应你和林昭签合同时能睡得着觉吗?你以为我看着你累到胃出血进医院不心疼吗?你以为我看着你被那个混蛋骂,还得退出公司不窝火吗?
你为什么不能再给我点时间?我会娶你,我只是想先变得更有能力!”
他眼眶红了,吼得震天响,仿佛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一方。
这算什么鬼逻辑?欠我的债,补偿给别人,还自以为深情?
我推开他握着我的手,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:
“喜新厌旧的借口说得多冠冕堂皇,你自己是不是还挺感动?你愧疚?那你对我做了什么?是安慰了我,还是道歉了?你啥都没做,你只会懦弱地躲开所有让你愧疚的事,包括我。
谢明辰,你承认吧,你就是不爱我了,只是凭着责任心在坚持,我凭什么还等你干巴巴地履行责任?
我难道不配一份炽热如初的感情吗?我不配被好好爱吗?
我为什么非得演个糟糠妻的戏码?可笑的是,我连“妻子”的身份都算不上。
别跟我说什么后悔,我有什么义务在原地等你后悔?”
谢明辰被我怼得无言以对,怔怔看着我,像被捅了刀子似的受伤,手指紧紧揪着椅套,固执又莫名其妙地坚持这场早已没意义的对峙。
我被激得情绪高涨,还想再骂几句,无意中瞥见后视镜里,那个站在路边,欲言又止朝这边张望的女生,顿时觉得没劲。
我深吸一口气,用最后一次警告结束废话:
“这玩意儿你养到别处去,别放这儿碍眼。”
我按正常流程提交尽调报告,老板夸报告详细,之后就没下文了,大概是综合考虑后放弃了这笔投资。
后来再见谢明辰,是在我们大学同学的婚礼上。
新娘跟我关系好,新郎又跟谢明辰称兄道弟,这场面没法躲开。
新娘品味跟我相近,平时买衣服总找我帮忙,更别说婚礼了,从飘带颜色到手腕花款式,都让我帮忙选。
反正我自己用不上,就把以前收藏的各种婚礼布置图发给她,她综合设计后,婚宴现场跟我曾经想象的几乎没差。
谢明辰原本被安排坐远处另一桌,不知怎么换了位置,调到我旁边。
我没刻意躲避,别人的婚礼上,不想制造尴尬。
他坐我旁边却一句话没说,我们所有好听难听的话都说完了,什么都没剩。
他的眼神时不时扫我,我不知道他看什么,想什么。
但我心里清楚,坐在台下,看着新娘父亲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,两人挽着手,踏上白色地毯,在鲜花簇拥中走向舞台,我满是遗憾。
我曾爱得透彻,后来耗尽离开,“愿赌服输”说得潇洒,可那百转千回的痛苦,有谁能懂?
仪式最后,司仪问新娘把捧花送给谁。
新娘笑着念出我的名字,声音微颤,“我有个朋友,我特别希望她幸福。”
她目光柔和地落在我身上,丝毫没看向旁边的谢明辰。
我想,我也该如此。
婚礼结束,我抱着那缠着露水的白纱捧花离开,身后有人叫我名字,但我知道,我不会再停留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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